拉威尔
丑角的晨歌
法国作曲家莫里斯·拉威尔在1905年完成了包含五首乐曲的钢琴组曲《镜》，题目分别是《夜蛾》、《悲鸟》、《海上孤舟》、《丑角的晨歌》与《钟谷》，作曲家后来亲自将后三首乐曲配器为管弦乐曲，而《丑角的晨歌》是三首改编曲中最受欢迎的，如今经常出现在交响音乐会的舞台上。《丑角的晨歌》原作被认为是拉威尔的钢琴作品里演奏难度最高的作品之一，不仅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乐曲里令人眼花缭乱的节奏变化即使对最出色的钢琴家都是难以克服的挑战，而将这样的一首乐曲改编为管弦乐曲，其难度可想而知。

作品标题是用西班牙语写的，“晨歌”（alborada）一词的原意是“黎明之歌”，这是中世纪一种流传广泛的抒情诗歌，大概意思通常是在一对爱侣沉浸于禁忌之恋难舍难分之时，他们的一位朋友唱出“晨歌”以提醒两人黎明到来，到了分手的时刻。举例来说，在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第二幕里，当男女主人公难舍难分时，布兰根妮用“晨歌”来提醒他们黑夜的结束。正因为内容如此，“晨歌”的歌词与音乐通常都是充满感伤的，但在拉威尔的作品里，这首歌却是由“小丑”献上的，矛盾因此产生。《丑角的晨歌》并非宣告浪漫终结的感伤之歌，而是一曲充满活力的西班牙舞蹈。比起同样出自拉威尔笔下节奏型完全固定的《波莱罗》，《丑角的晨歌》节奏极其繁复，在6/8、3/4和9/8等拍子之间反复变化。乐曲开头出的拨弦会让人联想起标志性的西班牙吉他，随后听众将欣赏到响板伴奏下明亮的管弦乐色彩、各乐器轮番演奏精湛的独奏乐句，最终形成辉煌而喧闹的舞蹈场面。这当然不是一首真正的“晨歌”，但它是拉威尔笔下最华丽的西班牙舞蹈之一。

撰文：徐尧

拉罗：西班牙交响曲，作品21
拉罗（Edouard Victor Antoine Lalo） 1823年1月27日生于法国里尔（Lille），为西班牙后裔，1892年4月22日逝于巴黎。拉罗最初在里尔的巴黎音乐学院分校学习大提琴，十六岁转入巴黎本校，随阿贝内克（François Antoine Habeneck）和许贺夫学习小提琴与作曲。1848年拉罗与友人创办阿尔明戈四重奏（Armingaud Quartet），演奏中提琴（后拉第二小提琴），并创作了不少室内乐作品，正式作曲却是1871年后的事，当时已四十八岁。

拉罗的音乐富于异国情调，充满明快情绪，具有端正曲式，也具有戏剧性，相当华丽灿烂，旋律甜美。代表作除四首小提琴协奏曲外，还写有《D小调大提琴协奏曲》（1877）、《F小调钢琴协奏曲》（1888/9）、歌剧《伊斯国王》（Le roi d’Ys, 1875/1888）、芭蕾舞剧和一首《G小调交响曲》（1885/6）。

西班牙色彩融入法国风格
拉罗留下来的小提琴与乐队协奏曲共四首。他为感谢西班牙小提琴大师萨拉萨蒂（ Pablo Sarasate, 1844-1908）1872年为他首演F大调第一号小提琴协奏曲，并由此奠下他的作曲家地位，便决意为他“度身订造”创作一首适合他性格的作品，便是这场音乐会演奏的《西班牙》交响曲。该曲于1874年完全，题献给萨拉萨蒂，并于1875年2月7日由萨拉萨特在巴黎通俗音乐会中首演，即时获得空前成功，自此拉罗的声誉与日俱增。其后再写了两首小提琴协奏曲，1878年的《挪威幻想曲》（Fantaisie norvégienne），和1879年的《俄罗斯协奏曲》（Concerto russe）。（该两曲的创作年份另一说法分别是1880年和1883年）拉罗将他这首小提琴与乐队的作品加上《西班牙》的标题，不一定和他的西班牙血裔有关，目的显然只是强调音乐素材特别具有的西班牙色彩，事实上，《西班牙》交响曲正如拉罗其他作品般均富于异国情调，曲中采用了西班牙独特的舞蹈节奏和旋律，是一首色彩浓艳，热情洋溢的乐曲。不过该曲的节奏和拍子，虽有明显的西班牙风格特征，但乐曲形态却充分表现出法国音乐的三大特色，均衡整齐、优雅精美，并具有节制，可以说仍是具有很精纯法国风格的作品。拉罗创作此曲时，已五十一岁，作曲技巧已炉火纯青，精炼圆熟，为此，西班牙的色彩融入法国风格的音乐中的效果，亦得以天衣无缝般有如天成。

这首“交响曲”其实是带有小提琴独奏声部的管弦乐作品，全曲由五个乐章组成，较交响曲多一个乐章，较协奏曲多出两个乐章，但独奏小提琴声部并没有一般协奏曲的华彩乐段，小提琴独奏只保持短小的经过句，为此，该曲更贴切的形式是管弦乐的组曲。

五个乐章各具独特内容
作品篇幅较长，五个乐章合共超过半小时，据说当年萨拉萨蒂首演时曾略去第三乐章，此后在演奏会上，便有人会将第三乐章省略，原因却是因为该段音乐的演奏效果有人认为较为贫乏。 亦有个别小提琴演奏家保留第三乐章，但其他乐章则略有删减。

第一乐章﹕不太快的快板。D小调，2/2拍子，奏鸣曲式
五个乐章中情绪最为饱满强烈的一章。基本主题包含两段旋律，前一段刚健有力，蓬勃有朝气，旋律的基本动机是整个乐章的基础，乐曲开始乐队首先强而有力地奏出此一浪漫的音乐动机，独奏小提琴随即奏出后一段上行音阶的旋律加以应答，两者交替演奏，完整的主题形貌，随后才由独奏小提琴呈现，由三连音伴奏的抒情旋律，还用弦乐器拨奏在伴奏中拱托。短小的第一主题与管弦乐过门后，独奏小提琴奏出歌谣般优美抒情旋律的第二主题， 但这段美丽旋律还未及发挥，第一主题的基本动机重现，乐曲开始进入精力充沛与技巧华丽的发展部。接着在再现部后，全曲进入强力多彩，表达出生动而辉煌效果的结尾。

拉罗早年在弦乐器演奏技术上的训练，和作为弦乐四重奏成员的演出经验，对提琴性能和效果的透彻掌握，以及对乐队的驾驭能力，都在这一乐章中充分发挥，既有华丽的小提琴演奏技巧，与乐队结合又能带出丰富的想象力，及予人精力充沛的感觉。

第二乐章﹕诙谐曲，很快的快板。A大调，3/8拍子，三段体
华丽的三拍子节奏诙谐曲，简短的引子开始，然后由弦乐器轻声地拨奏出明朗轻快的旋律，全奏时在非节拍重音上着重强调的和弦穿插，由此营造出富有西班牙色彩的欢乐场景。接着西班牙民谣风格的基本主题由独奏小提琴奏出，在此欢乐场景的衬托下，主题奏来更为绚烂华丽，焕发着辉煌的光彩。中段“稍为减慢”，转入C小调，是抒情而甜美的旋律，有如小夜曲，速度频繁转换，但带有一丝阴暗忧郁的情感。中段插入不长，但与基本主题在音乐的情绪、色彩和小提琴演奏技巧等方面形成对比，显得更有魅力。主题再现时，由独奏小提琴以一个旋转式音型转化为上行的音阶带出。最后以独奏小提琴持续不断的颤音与弦乐器平静的拨奏结束此一全曲中最短的乐章。

第三乐章﹕间奏曲，不太快的稍快板。A小调，2/4拍子，三段体
从上一乐章的平静气氛下，乐队以强力的三连音和二连音交替的小引子带来突然的振奋感觉。在引子提供的特定节奏拱托下，独奏小提琴进入，奏出优美轻巧的间奏曲主题，独奏小提琴承继了引子不祥的阴暗色彩，和乐队交替进行，随后逐渐变得情绪开朗，西班牙情调亦趋浓厚，洋溢着异国情调，最后乐队以一下强力和弦将此乐章结束。

第四乐章﹕行板。D小调，3/4拍子，幻想曲风的三段体
徐缓沉重，带有哀愁沉重的乐队短小序奏后，于弦乐伴奏下，独奏小提琴奏出缓慢和忧郁感伤的基本主题旋律，色彩极为孤独和感伤。主题反复展开陈述中，情绪一度变得较为活跃，旋律亦较壮丽。中段是歌谣风的歌唱性优美旋律。其后独奏小提琴的半音阶进行，引回乐曲开始时沉思般的乐句，进入第三段基本主题重现，但作了压缩，而伴奏中由定音鼓和低音弦乐器伴随的附点节奏，让独奏小提琴在八度下喃喃低吟着，忧郁的情绪有增无减，最后和乐队渐慢渐弱地将这种情绪送到远方去了一样。

第五乐章﹕回旋曲，快板。D大调，6/8拍子 ，回旋曲
节奏快速，辉煌灿烂，充满轻松愉快的欢乐情绪的回旋曲，小提琴独奏技巧有很大的发挥。曲中采用了西班牙哈巴涅拉舞曲（Habanera）的节奏，但乐章开始时的引子，却类似意大利的萨尔塔莱罗舞曲（Saltarello）的持续不变节奏型，先由大管奏出断奏动机，由乐队顽固地反复着，然后中提琴、双簧管和圆号逐一加入，最后扩及全乐队，这个固定的节奏型营造出喧闹活跃的热闹气氛，再铺垫出独奏小提琴奏出生气蓬勃的回旋曲主题。此一贯穿全曲的回旋曲主题旋律，来自西班牙的民间歌曲《银匠》，轻巧泼辣，富有勃勃生气，并慢慢变得华丽又有魄力。在乐队伴随下不断推进过程中，此一主题以不同方式变化或装饰成不同的形貌，有时变成感情奔放的经过句，有时又充满深情。同时，和回旋曲的结构规范亦不一样，穿插在基本主题间的对比性插句（副题），仅有一个具有较独立鲜明的个性，在“稍微减慢”的乐段时，亦由独奏小提琴奏出，这个副题同样富有西班牙舞曲音乐的色彩，但很快便返回充满热烈激情的华丽回旋曲主题，此后速度加快，急冲向前的音阶和颤音，有如狂舞般，最后乐队亦加入，实时以强大力度的和弦将全曲推上辉煌的高潮结束全曲。

贝多芬：A大调第七交响曲，作品92
相对于第三《英雄》、第五《命运》、第六《田园》，和第九《合唱》，贝多芬的《A大调第七交响曲》如非因为电视剧，流行程度便远远有所不及。“第七”和贝多芬其他交响曲最大的不同是竟然有三个快板乐章，而且还是充满舞蹈活力的乐章，这确实是贝多芬要将他那股永难停息的生命活力留传给世人的作品呢！

次乐章首演即加奏
贝多芬的《A大调第七交响曲》，初稿约写于1810或1811年，1812年在波希米亚的温泉城市特普利采（Teplice）完成，总谱则在1813年春天才宣告完成，并题献给弗雷斯伯爵（Count Moritz von Fries），随后于同年4月20日在维也纳鲁道尔夫大公（Arshduke Rudolph）家中作非公开演奏，第一次公开演奏则在同年12月8日于维也纳大学举行，是一场为哈瑙（Hanau）战役伤兵筹款的慈善音乐会。为此，音乐会也演奏了贝多芬的《战争》交响曲，正式标题是《惠灵顿的胜利》（Wellington’s Victory）或《维多利亚之战》。他创作这首“恶劣”的乐曲，是节拍机发明人梅尔策尔（Johann Nepomuk Maelzel）所建议，采用了一些爱国曲调加以“组合”而成。

这个音乐会能获得极大成功，主要在于第七交响曲，四天后便再演奏了一次。贝多芬亲自指挥这部交响曲的首演，事后被亦有参加演奏的小提琴家（亦是作曲家及指挥家）施波尔（Louis Spohr）批评，指他的指挥很怪异，而且动作常常可笑，他又那会知道当时贝多芬的听觉已大有问题呢！同时，据说当日小提琴手曾声称这部交响曲的某些部分太难演奏了，贝多芬就叫他们回家去多多练习。但无论如何，该曲的首演受到热烈欢迎，特别是第二乐章，要即时再加奏一次。

内容：世界就是一舞
要了解贝多芬的《A大调第七交响曲》，首先要知道当日贝多芬对音乐的一些想法。青年作家兼哲学家布伦塔诺（Bettina Brentano）于1810年向大文豪歌德（Goethe）致候贝多芬近况时，便有这样一段说话：“他自己这样说：‘当我睁开眼睛，我只能够长叹一声，因为……音乐是一种比所有知识和哲学更加崇高的启示，它是激励人类更新和成长的美酒；凡是不能体会这一点的，都会被我鄙视。我是将这荣耀的美酒榨给人类的巴克斯（Bacchus），好叫他们的精神得到陶醉。’”

瓦格纳和李斯特两人都曾将这部作品称为“舞蹈的崇拜”。事实上，将此作品视为一首舞蹈交响曲绝对适当，因全曲格调明显表现出欢乐，全曲精力充沛，充满活力，是一首几近迷狂的舞蹈性音乐，有着希腊酒神狄奥尼索斯（Dionysus）的狂热。它与第三、第五交响曲英雄与命运斗争的壮烈，与第六交响曲诗意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该曲于1812年5月初步完稿时，贝多芬的耳聋已加剧，与杜莉萨的恋情又宣告破裂，但他竟能写出如此欢乐的作品，实在出人意料。贝多芬的《降B大调第四交响曲》（Op.60，1806年），是与杜莉萨恋情初萌时的作品，充满清新春天气息和对生活的赞美。不过，生活的挫折给生性骄傲的贝多芬带来的却是对自身进一步的更为狂傲的肯定，他要在自己的信心和意志中寻找快乐，并且找到了适合自己灵魂的、英雄的、狂傲不羁的极乐之舞。

或许，荷兰诗人小说作家亚瑟·范申德尔（Arthur van Schendel, 1874-1946）使用了一个不同的比喻来形容第七交响曲可能会更为贴切：“世界就是一舞。”

三个快板乐章结构
基本是双管编制，长笛、双簧管、单簧管、大管、圆号，及小号各二，还有定音鼓及弦乐五部。

第一乐章：稍慢－活板、A大调、奏鸣曲式
开头强有力的和弦之后是一个结构自由的引子。引子中木管乐器（如双簧管）占据了突出的地位，显得辉煌明亮，在当时可谓创新之举。在一阵试探性的疑虑中，乐曲进入如江河奔腾的第一主题，这种手法在第五交响曲第三乐章向第四乐章过度时也采用过。不过更为相似的是第一主题中的符点节奏犹如第五交响曲中的四音动机一样，一直贯穿于整个乐章中，无论旋律和调性如何变化，这一基本节奏不发生变化，使乐章自始至终保持着动力感。
由长笛和第一小提琴奏出的第二主题与第一主题似乎处于相互说明的关系中，具有同一的舞蹈性形象和跳跃的节奏型。

第二乐章：小快板、A小调、三段曲式
小快板情绪忧郁，与第一、三、四乐章的热烈情绪形成鲜明对比。乐曲的主题如葬礼的行列稳步行进，进行曲式的步调充满哀恸和悲凉。采用双重变奏结合三段曲式，特别有特色。第一段是主题的变奏，每次重复主题旋律均趋于复杂，力度不断增加，中间一段对比鲜明的明朗旋律；第三段是主题的赋格式发展。这一乐章节奏稳定不变，沉着、稳健和坚定。

第三乐章：急板、F大调（中段是D大调）、三段曲式
这是谐谑曲的乐章，预示后来许多浪漫主义作曲家谐谑曲的奇妙特征：配器辉煌，和声丰满。这种鲜明、突出的交响曲风格在当时难得见到。乐章的基本主题活泼刚劲，飞快的节奏富有弹性，使人想到酒神节的舞蹈；中段以对比性的宽广旋律，传达着田园的情调。在这个乐章中第一段旋律出现三次，中部出现两次。

第四乐章：有活力的快板、A大调、奏鸣曲式
第一主题依然是舞蹈性，有鲜明的力度和弹性。基调同第一乐章的第一主题、第三乐章的谐谑曲主题一样，粗犷、有力、奔放。毫无节制，以致当时有人认为这首交响曲是疯人的作品。但任何一个疯人都不会以如此完美的形式、丰富的想象力、丰富的配器，一贯到底的有力节奏、刚劲而不失优美的旋律表现出炽热的欢情。在狄奥尼索斯狂热的舞蹈中，也从中看到了阿波罗的面影。

撰文：周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