贠思齐,钢琴
看点
奥地利的莫扎特和布鲁克纳的两首D小调作品在本场呈现。《D小调第二十钢琴协奏曲》是莫扎特创作的第一首小调钢协,也是贝多芬常常演奏的一首。形式之宏大、感情之丰富、戏剧性之强,钢琴的华丽灿烂技巧,是莫扎特在狂飙突进运动的大背景下作出的名篇,也预告着之后的《唐璜》。布鲁克纳《D小调第九交响曲》创作于他生命尽头的六年里,这是他对生命的“告别”,并题注“致于我挚爱的上帝”,他的好上帝却没有宽限他更多时间来写完末乐章。在同一个调上,布鲁克纳显示出他的虔诚,并极其深入地探索了不和谐音的使用,慢板乐章甚至是在最不和谐的和弦上结束,他必然是要在末乐章解决这个问题,可惜留给世人的只有遗憾。
自1998年5月音乐季设立以来第2128场音乐会
乐季音乐会2
主办:广州交响乐团、星海音乐厅
2024.9.13(星期五)20:00
星海音乐厅交响乐演奏大厅
指挥:雅切克·卡斯普契克
钢琴:贠思齐
演 奏:广州交响乐团
沃尔夫冈·阿马德乌斯·莫扎特
D小调第二十钢琴协奏曲,K.466
1.快板
2.浪漫曲
3.很快的快板
钢琴:贠思齐
—— 中 场 休 息 ——
安东·布鲁克纳
D小调第九交响曲,WAB 109
1.庄严地、神秘地
2.生动、活泼的谐谑曲
3.缓慢、庄严的柔板
沃尔夫冈·阿马德乌斯·莫扎特
D小调第二十钢琴协奏曲,K.466
莫扎特:钢琴协奏曲传奇
莫扎特的《D小调第二十钢琴协奏曲》,于1785年2月10日完稿,翌日即由莫扎特本人担任独奏,在维也纳首演面世。当时莫扎特二十九岁,该期间还完成歌剧《费加罗的婚礼》,正是其创作的高峰期。
这虽然是一首钢琴协奏曲,但相对起莫扎特的同类作品,形式之宏大、感情之丰富、戏剧性之强,已具有其后期交响曲的规模与气势。编制上除了独奏的钢琴和弦乐五部,还有长笛、双簧管、大管、圆号、小号和定音鼓,已与交响曲的编制无异。创作此曲时,莫扎特已有两年没有写交响曲,他将这部协奏曲当作交响曲来写的讲法不无道理。由此,这部古典时期的作品,钢琴的华丽灿烂装饰性技巧,结合管弦乐,便缔造了当时少有的浪漫色彩,饱满感情和升腾的音乐气势的传奇。
莫扎特至少写有二十七首钢琴协奏曲,以小调写成的只有两首,除了今晚演奏的《D小调第二十钢琴协奏曲》,还有《C小调第二十四钢琴协奏曲》。为此,这亦是在莫扎特作品中,少数在音符中渗透着其忧郁和阴沉的内在精神世界的乐曲。
全曲采用传统的三乐章结构,前后两个乐章的主题带有“近亲关系”,具有前后统一和谐的效果。据说贝多芬生前很喜欢演奏该曲,还写下华彩部分。
第一乐章:快板(Allegro),D小调,4/4拍子
颇为沉郁伤感的阴暗音乐,与莫扎特音乐中惯有的明朗气氛和嬉游曲般的情调很不一样。乐队呈示部在小提琴和中提琴的切分音和弦伴随下,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的三连音第一主题,仿如是阴暗氛围下的痛苦叹息。长笛与双簧管交替奏出的第二主题,伤感、忧郁的旋律,则有如带点安慰的对话。独奏钢琴登场后,悲剧性的音响没有改变。两个主题在发展中进行多次紧张的戏剧性对话。钢琴的华彩乐段后,只由管弦乐结束。
第二乐章:浪漫曲(Romance),降B大调,4/4拍子
抒情性的三段式结构。钢琴率先奏出的主题,是难以形容的优美动人旋律,移到乐队演奏,仍是继续萦绕脑际历久不散的迷人音乐。中段转为g小调,却又掀起较为激动的情绪,仿如是一股让人感到紧张不安的风暴要吹来了。这是莫扎特慢乐章中十分罕有的紧张对比效果。
第三乐章:很快的快板(Allegro assai),D小调,2/2拍子
回旋曲式般的终章。钢琴奏出来回奔驰的主题,经过乐队反复,展开,悲痛的感情让人紧张不安。随后依次出现了悠扬抒情的第二主题,热烈明快的第三主题,全曲的高潮在最后结尾,明朗乐观的D大调音乐,钢琴与乐队高奏出充满光彩,振奋明亮的音乐终结全曲。
撰文:周凡夫
安东·布鲁克纳
D小调第九交响曲,WAB 109
在安东·布鲁克纳的心中,上帝永远是最至高无上的存在。美国乐评家赫伯特·格拉斯说,“‘献给上帝’是布鲁克纳生活与工作的引擎与驱动力,是他的信仰和存在的理由,是他的福气也是他的祸根……当他信仰上帝时就会开始创造,当他信仰动摇时,他的艺术自信与理智就会土崩瓦解。”当布鲁克纳接连将第七与第八两部交响曲题献给巴伐利亚的路德维希二世国王与奥地利帝国的弗兰茨·约瑟夫一世皇帝“两位我承认的世间最高的陛下”后,他决定“把我的最后一部作品献给所有陛下中至高无上的陛下——敬爱的上帝,并希望他能给我更多的时间来完成这部作品。”
好消息是,上帝确实给了布鲁克纳足够的时间。早在1887年8月,也就是《C小调第八交响曲》完成后不久,布鲁克纳就开始着手写作《D小调第九交响曲》的初稿,此时距离他去世还有足足九年的时间。坏消息是,布鲁克纳将这些时间里的很大一部分都用来修订自己过去的作品。由于有着严重的自我怀疑,布鲁克纳几乎没有对自己的作品满意过,每一部已经完成的交响曲都要反反复复地修改才会被上演或者出版,因此同一首曲目往往有好几个差异巨大的版本流传下来,音乐界以“布鲁克纳难题”(The Bruckner Problem)来称呼这一现象。1887年,才开始着手创作《D小调第九交响曲》的布鲁克纳,很快就因为将要指挥第八交响曲首演的指挥家赫尔曼·莱维对乐谱存在诸多疑虑,转而将精力投入《C小调第八交响曲》的修订中;之后,他又花了一年的时间修订《D小调第三交响曲》,为《C小调第二交响曲》的出版做准备,接着修改第一、第四交响曲与《F小调弥撒曲》,与此同时还要创作两首大型合唱乐曲。
当应付完这些接踵而至的修订工作后,布鲁克纳终于在1891年开始将大部分精力用于写作第九交响曲。两年后第一乐章完成,又过了一年谐谑曲乐章问世,布鲁克纳甚至写了三个不同版本的中段。这个时候,布鲁克纳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到了1894年初,他得到了充分恢复,去柏林聆听了他的《E大调第七交响曲》和《感恩赞》的演出,还回到故乡林茨近郊圣弗洛里安修道院演奏管风琴,与自己一生挚爱的乐器告别;他尝试回到维也纳大学教课,但只坚持了几个礼拜就不行了。1894年11月,布鲁克纳完成了《D小调第九交响曲》第三乐章,次年5月写下了终曲的第一份草稿,不过他直到去世也没能完成它。临终前的布鲁克纳收获了迟来的荣誉——他被授予林茨市的自由勋章,奥地利皇帝为他提供了丰厚的津贴,在维也纳著名地标美景宫旁边为他提供了一套可以俯瞰城市美景的别墅。1896年10月11日上午,布鲁克纳在美景宫的花园里散步时还在琢磨未完成的乐曲,下午就去世了。如今他被安葬在圣弗洛里安修道院。在创作每一部交响曲时,他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修道院中管风琴的声音。
死亡对于绝大多数人无疑都意味着终结,但对布鲁克纳(和他的作品)来说,死亡其实仅仅是一个开始。作曲家去世七年之后,《D小调第九交响曲》由布鲁克纳学生,指挥家费迪南德·洛维(Ferdinand Löwe)出版并首演。作为布鲁克纳最忠实的弟子,他急于为老师争取死后的名声,出于为了让当代观众更容易接受的目的,他修改了原作的配器与和声,这些修改无疑严重偏离了作曲家的原意。直到1934年,由阿尔弗雷德·奥雷尔(Alfred Orel)基于作曲家手稿编订的新版本问世,这个版本成为了1951年的诺瓦克(Nowak)版与2000年的科尔斯(Cohrs)版的基础,后两个版本是21世纪的指挥家们选用最多的版本。此外,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里,试图将未完成的末乐章补全的作曲家已经至少有十余位之多,如今“补全版”的布鲁克纳《D小调第九交响曲》唱片数量已相当丰富,但在音乐会舞台上,三乐章的版本还是更加常见。就像舒伯特的“未完成”交响曲一样,它们尽管在形式上不够完整,但是在呈现效果上已经很完整了。以慢板作为交响曲的终曲虽然不符合传统的四乐章交响曲结构,但其实同时期的许多作品,如柴可夫斯基的《B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马勒的第三与第九交响曲等都是这样;而三个乐章以慢-快-慢的结构组成了完美对称的拱形弧线,为乐曲更增庄严的感觉。
布鲁克纳为第一乐章写下的速度标记是“庄严地,神秘地”,其中前一个单词在布鲁克纳交响曲的速度标记里非常常见,而后一个此前只出现过一次——《D小调第三交响曲》的第一乐章,并且同样是在D小调上。事实上,在弦乐颤音的背景下,铜管缓缓奏出带着强烈的不详气息的第一主题,这种手法也确实会让人联想起《D小调第三交响曲》的开头。然而如果我们对比两个“神秘”的开头,会发现早期的《D小调第三交响曲》还是建立在传统的调性和声基础之上,而在《D小调第九交响曲》里,调性的稳定感很快就被一连串的乐思打破,显然此时的布鲁克纳早已脱胎换骨。震撼力紧接着扑面而来,这个主题显然代表着死亡。在戏剧张力极强的第一主题过后,第二与第三主题平和抒情,缓和了乐曲的情绪,但不安的阴霾从未离去。漫长的呈示部以长笛与圆号的独奏宣告结束,这里两件乐器不论音色还是和声都呈现不和谐的感觉,加剧了不确定和焦虑的感觉。乐章开头处的那种令人不安的氛围再度回来,乐曲随后不断发展,直到在反复出现的第三主题强音里达到高潮。木管乐器此时的一连串重奏宛如祷告般虔诚真挚。尾声部分乐曲重回D小调,而小号此时一连串尖锐的降E音则似乎不断尝试将音乐推向更高的维度。
第二乐章开头处,弦乐拨奏伴随着持续的木管单音营造出调性模糊的氛围,之后几乎是毫无准备之下,布鲁克纳调动起乐队的所有能量奏出带有强烈推动力的主题;紧接着由双簧管引领下的第二乐章似乎竭力想将音乐的氛围专为戏谑,但这个主题随后也以更为猛烈的姿态融入了音乐的洪流里。乐章中段转到了调性关系遥远的升F小调上,轻盈的弦乐背景之上是长笛如同鸟鸣般的独奏,但乌云很快就重新笼罩在大地上。
第三乐章由弦乐的上行小九度音程开启,这个音程将布鲁克纳写作此曲时内心遭受的孤独、痛苦与折磨都写了进去,可以说是神来之笔。之后一连串上行的分解和弦瞬间令人联想到瓦格纳《帕西法尔》中的圣杯主题,不过这种片刻的安慰很快就被不稳定的调性打得粉碎,第一个高潮的到来更加加深了这种不稳定性。很快,一个由圆号与瓦格纳号奏出的带有悲壮感的和声响起,布鲁克纳称它为“向生命告别”。后面乐曲的发展大致延续着这样的逻辑,带有焦虑感与不安的乐段和温暖的、闪烁着宗教热忱与光芒的乐段交替出现。我们当然在《E大调第七交响曲》与《C小调第八交响曲》的慢板里也同样感受过类似的情绪,但不同的是,这两部交响曲的慢板乐章最后都在大调上不可阻挡地迈入光明灿烂的胜利中,而《D小调第九交响曲》的慢板则没有这样的乐观结局,取而代之的是,乐章开头处小提琴的上行小九度主题改为由铜管乐无休止地奏响,展现出如同地狱般恐怖的景象,而这个不同寻常的高潮过后,是几乎同样令人震惊的死寂。此后在一波短暂的高潮后,音乐来到了E大调上,似乎作曲家此时与死亡达成了和解,最后音乐以充满感染力的方式停留于此,面对人生,面对生死,一切已不必多言。
撰文:徐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