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第扬,中提琴
看点
施尼特凯的音乐中反映着20世纪下半叶种种复杂、矛盾、不谐和的特性,他1985年完成的《中提琴协奏曲》悲剧性代表作,全曲以中提琴与乐队的强烈冲突为特征, 歌唱性旋律与不谐和的音响形成鲜明对比, 最后在哀悼、凄凉的悲伤中结束;柴科夫斯基的音乐不仅是个人悲怆人生的真实映照,同时也是19世纪整个时代悲剧的鲜明折射,《E小调第五交响曲》中刻画了人生中面对的种种挣扎,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命运下,都有着不一样的遭遇,但都会在这首作品中获得共鸣。
自1998年5月音乐季设立以来第2076场音乐会
乐季音乐会14
主办:广州交响乐团、星海音乐厅
2024.5.15(星期三)20:00
星海音乐厅交响乐演奏大厅
指挥:克里斯托夫·艾森巴赫
中提琴:梅第扬
演 奏:广州交响乐团
阿尔弗雷德·施尼特凯
中提琴协奏曲
1.广板
2.稍快的快板
3.广板
中提琴:梅第扬
—— 中 场 休 息 ——
彼得·伊里奇·柴科夫斯基
E小调第五交响曲,作品64
1.行板
2.如歌的行板,容许演奏处理上稍自由
3.圆舞曲:有节制的快板
4.终曲:庄严的行板
本场音乐会时长约1小时45分钟,包括20分钟中场休息。
施尼特凯
中提琴协奏曲
阿尔弗雷德·施尼特凯的《中提琴协奏曲》创作于1985年。此时51岁的作曲家一定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命运即将发生的转折,他以飞快的速度创作音乐作品,仿佛是在时间赛跑,而中提琴协奏曲就成为了转折点到来之前最为重要的音乐创作之一。1985年7月他在中风之后陷入了昏迷,此后还被宣布临床死亡,但这位有着顽强生命力的作曲家又奇迹般地康复,此后尽管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但依然顽强地延续着自己的作曲事业,直到1998年去世为止。
《中提琴协奏曲》题献给当代最杰出的中提琴家之一尤里·巴什梅特。音乐的主题动机由六个音符组成:降B、A、降E(德语写作eS)、C、还原B(德语写作H)和还原E(唱名写作Mi),这样六个音符连写就是B-A-eS-C-H-Mi(Baschmi),近似于巴什梅特的名字,这个动机因此被称作“巴什梅特动机”。当然,这六个音符里也同时包含了著名的巴赫动机B-A-C-H,音乐史上已经有无数作曲家利用这个动机创作了许许多多音乐作品。两个动机之间有着如此惊人的相似之处,也许是个巧合,但更有可能是作曲家的有意为之。
巴什梅特在他的自传《梦的火车站》里是如此讲述这部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协奏曲的:“施尼特凯在他的一生中都在不断打破乐曲体裁的界线,他经常随意地引用伟大先贤们的音乐,每一种音乐风格——从莫扎特一直到电子乐,从宗教合唱到流行歌曲——对他来说都只是声音的碎片。而正是从这些碎片的累积中,从音乐的混乱谜团里,施尼特凯创作出了故事。中提琴协奏曲就是其中最有特点的一个故事。在他的钢琴五重奏首演后,我请求他为中提琴写点什么,于是他在九年后开始了这项工作,他太太给我打电话说‘他开始动笔了’。我意识到,一切真的开始了。后来他写信问我这样或者那样的段落是否真的可行——因为在那之前他从未给中提琴独奏写过任何东西。而他并没有完全采纳我的建议。我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的音乐是如此生机勃勃、富有生命力。他的音乐理念如此强大,他的情感如此深邃,以至于所有的技术上细枝末节的考虑都对整体并不重要。从另一方面说,他的音乐里每个音符都有着特别的含义。”
而关于这部协奏曲的主题,巴什梅特进一步解释说,“美有时是一种可怕的力量,而在施尼特凯之前,没有人以如此辛辣的方式,以狰狞与恐怖来面对它。这就产生了一种全新的语言和全新的音乐,它对于世界各地的听众都是独特的、可以理解的。施尼特凯的音乐里蕴含着莎士比亚式的悲剧性,而这种悲剧性并不抽象。重要的是,在试图通过音乐作品来触及人类本质的过程里,他允许构成这种本质的极端力量直接贯穿他自己的心灵:爱与恨、真实与谎言、生与死。”
施尼特凯的《中提琴协奏曲》由三个乐章组成,其中开头与结尾都是慢速的乐章,中间的则是快速乐章。第一乐章在忧伤阴郁的气氛里开始,中提琴孤独地吟唱着,紧接着带着阴森恐怖气氛的“巴什梅特动机”登场。第二段同样是从中提琴的吟唱开始,管弦乐伴奏再次奏出了主导动机。第三段则带有巴洛克风格。整个乐章非常短小,仿佛是全曲的引子。
第二乐章从疯狂的琶音开始,紧接着中提琴独奏就仿佛是在乐团的追赶中拼命奔逃。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乐章里,前面一个乐章里的三段音乐素材经常编织在一起,作曲家还大量引用了一系列外来的音乐元素,就如同巴什梅特所说的那样,施尼特凯所引用的音乐元素范围相当之广,而这也是作曲家的理念之一:将生活中的音乐垃圾引入严肃音乐创作中,在“高级”与“低级”之间建立联系。
第三乐章的长度几乎相当于前两个乐章的总和,它是一首宽广的、充满了悲剧气质的哀歌。前两个乐章中的音乐素材再次出现,不过此时已经支离破碎,中提琴独奏仿佛是在一片废墟中疲劳地寻找乐队的回声,最终音乐定格在了巴什梅特动机之上,并从这个动机里抽离出了三个音符组成的A小调和弦,而独奏者的声音就在这唯一的传统和弦的周围喘息着。
正如作曲家本人后来所说的,这部作品对他来说有着“告别的性质”,因为在作品完成后不久后他就患上重病。从某种程度来看,第二乐章里躁动不安的盲目追逐与第三乐章里缓慢而悲伤地走向生命终结的氛围正是作曲家晚年的写照。
撰文:徐尧
柴科夫斯基
E小调第五交响曲,作品64
柴科夫斯基的《E小调第五交响曲》,以一个“命运主题”开始,曲中强烈的矛盾争战,很容易让人理解为人和命运的争战。在《第五交响曲》创作前,柴科夫斯基热衷指挥自己作品的演出活动,1888年首次欧洲巡回演出,3月回到俄罗斯,5月着手创作,6月下旬完成整部《第五交响曲》的草稿,7月开始配器,8月14日全曲完成。
亲自执棒首演遭到恶评
1888年10月出版了《第五交响曲》的总谱,11月5日才由作曲家亲自指挥在圣彼得堡爱乐协会举办的柴科夫斯基专场音乐会首演。那是辉煌的一夜,柴科夫斯基受到听众和乐队双方的热烈欢呼和喝彩。然而,评论界的评价却有相当大的敌意,大多加以贬斥,甚至有位乐评家指他的才智正在“枯竭及消耗殆尽”,并列举例证,认为新交响曲充其量只是三首圆舞曲,并且“配器手法陈腐,呈现平庸效果。”持肯定态度的评论仅有两篇。
然虽如此,柴科夫斯基在圣彼得堡、布拉格,一再指挥这部作品。这一连串演出让作曲家对这部交响曲有了“新的认识”。他在写给梅克夫人的信中谈到了此点:“我的新交响曲经过圣彼得堡的两场演出及布拉格的一场演出后,我已深信这部交响曲是不成功的。有些令人讨厌的东西,东拼西凑,虚情假意,刻板做作。听众意识到了这一切。这对我来说是很清楚的,掌声与欢呼是冲着我过去的活动,这部交响曲本身不可能有多大的吸引力;或者说,至少他们并不满意。所有这一切使我对自己感到深深不满。我真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才气已尽?我现在只能重复自我,模仿过去?……”
1889年1月底,柴科夫斯基开始第二次访问西方的巡回演出。到达汉堡时,他欣喜地发现勃拉姆斯在那儿多待了一天,就是为了聆听他的新交响曲的排练。在那里的演出很成功,他写给弟弟莫德斯特的信中得出结论:“而最让人满意的是,我现在并不觉得这部交响曲是拙劣的,它不再折磨我了,我又重新开始喜爱它了。”除了这些演出是由柴科夫斯基本人指挥外,这部交响曲在他生前从未获得过非常大的成功,它是在匈牙利指挥家阿图尔·尼基什重新诠释并鼎力推崇后,才风靡世界享誉至今。
刻画人生面对种种挣扎
柴科夫斯基这部交响曲面世于激情的《第四交响曲》,与忧郁的《第六交响曲“悲怆”》之间,却没有这两首交响曲令人窒息的强大张力感,但洋溢着争战、憧憬、梦幻、安宁与亲切的情调。这部作品的诞生和《第四交响曲》相距整整十年多,《第四交响曲》曾由作曲家加以标题式的说明,“第六”亦被冠上《悲怆》的标题,惟《第五交响曲》,则无任何内容的假设,不过全曲却具有极为动听的旋律,而最重要的是,乐曲中刻画了人生中面对的种种挣扎,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命运下,都有着不一样的遭遇,但都不难在这首作品中获得共鸣!
从《第四交响曲》开始,柴科夫斯基进入他创作的第二个时期,到1888年这十一年中,他的创作生活充满不安和矛盾,在管弦乐方面,他的标题交响曲《曼弗雷德》的悲剧性,和他那像抒情诗一般的三首管弦乐组曲构成强烈对比,这种矛盾在《第五交响曲》中表现得特别尖锐。《第五交响曲》没有标题,但从保存下来的作曲家的记事簿中可以看到,它的标题性构思和《第四交响曲》有很多相近之处,音乐形象的特点也颇为相似,也有一个“命运主题”,但《第四交响曲》的“命运主题”主要代表一种外界力量,而“第五”却存在于作曲家的自我之中。“第四”中的“命运主题”只在第一和第四乐章出现,“第五”命运的阴暗形象,则成为主导动机,贯穿所有乐章,并通过各个阶段发展,在终章中变成胜利和狂欢的颂歌。
第一乐章:行板,E小调,4/4拍,奏鸣曲式
单簧管轻轻奏出引子“命运主题”,是贯穿全曲的中心主题。阴暗的音色和伴奏的弦乐器的沉重和弦,一再重复,仿如葬礼进行曲主题一样。快速的呈示部以稍许沉重哀愁的情调推进。主部主题和引子主题具有千丝万缕联系,前半部分具有命令式音调,后半部带有叙事性,首次呈现沿用引子主题的阴暗色调,由单簧管加大管主奏。主题动机持续展开,节奏越来越紧逼,进入高潮状态。这个主题在整个乐章中作出广泛的发展,带有戏剧性特点。很快地,节奏变得更加活跃、有力,情绪发生激烈变化,达到相当紧张程度的高潮。以连接段带入副部主题。
小提琴组奏出如歌般的副部主题,具有圆舞曲的特点,一切忧郁的东西全都忘掉,铜管加入,力度渐强迅速达到强烈高潮,美妙旋律变得强而有力。连接段再现,变成狂喜的呼喊,宣告胜利已来,但热情过去,原来的感伤情绪又显露出来。在戏剧性的展开部,木管组各乐器,弦乐组交替演奏,素材源自引子“命运主题”,笼罩着不安的色彩,其后力度增强,变得强烈激动,爆发着强烈的火花与激情。然而,欢乐情绪仍是消失了,渐慢渐弱的断续乐音,再让人感受到无形的悲剧力量。
再现部的主部再现时较呈示部压缩,大管轻轻独奏重现叙事性的主部主题,较前更为忧郁;定音鼓及铜管分量逐渐增加带上高潮,是激情和挣扎的混合。再现满怀抑郁,多愁善感的连接段,和如歌般具有圆舞曲特点的副部主题,带出热烈的气氛后,进入尾声部分,力度变化极大,主题动机变得有如进行曲,但却包含着悲剧性,是在苦难和绝望中不断挣扎的吶喊。末段主题动机音型不断反复,力度不断减低,乐器逐渐减少,最后仅余低音乐器大管、大提琴,和低音提琴,连同定音鼓不祥的音响,悲鸣一样地,渐次沉寂结束。
第二乐章:如歌的行板,容许演奏处理上稍自由,D大调,12/8拍,歌谣曲式(复三部曲式)
这是柴科夫斯基交响曲中最热情洋溢的明朗乐章之一,开始简短的引子,由弦乐器奏出一系列圣咏式和弦音乐,笼罩着阴暗气氛;作为中心的主题,由圆号长段独白飘浮在弦乐组温暖的音调之上,像蒙蒙夜色一样,稳定优美,高雅抒情,富于美感。副题明朗率真,被作曲家在构思时称为“一线光明”的音乐,由双簧管用牧歌风味的音色来表达,接着主题和副题各自反复,但改由其他乐器主奏。
单簧管和大管先后独奏出美妙的中段主题,牧歌风旋律,再一次呈现林木青翠的大自然声音。但这宁静迷人的情调并没有维持多久,“命运主题”又以雷霆万钧之势突然闯入,定音鼓擂动掀起戏剧性高潮,小休止后,进入再现部,首先重现主题,多次反复后,主题像河水泛滥,导入另一个高潮后,又再一次被“命运主题”打断,副题开始两小节压缩为一小节,强力再现,又再度被“命运主题”强力打断。绝望般的宁静再次出现,进入尾声,奏出绝望的心声,“一线光明”的副题一再在弦乐组浮现,最后在弦乐组无比宁静的长音和弦下,单簧管奏出渐慢渐弱的余韵结束。
第三乐章:圆舞曲,有节制的快板,A大调, 3/4 拍,三段曲式
第三乐章“传统”上采用小步舞曲或诙谐曲。柴科夫斯基在这首交响曲中,首创采用圆舞曲形式,而这个乐章成为全曲最显著、最优美的部分,但主要用来和前两个乐章形成缓冲对比,并无深刻内容,纯粹是带有生活感的音乐,由三个明显的段落构成。
第一小提琴组奏出的主题,旋律富于歌唱性,在不同乐器经多次展开,然后进入中段部分;中段主题同样由第一小提琴组奏出,断奏起伏的旋律,不同的木管乐器及圆号不时穿插,产生紊乱气氛,与圆舞曲主题的沙龙诗意构成鲜明对照。继后圆舞曲主题由双簧管独奏再现,以不同乐器多次反复后,短促的小休,便进入节奏变得强而有力的尾声,在一强一弱的力度变化下,将乐曲推向越来越强烈的气氛,神出鬼没的“命运主题”,在尾声后段突然在单簧管和大管浓厚而阴沉的音色中静静出现,显得隐晦、神秘;最后乐队全奏出六个强大的和弦结束。
第四乐章:终曲:庄严的行板,E大调,4/4拍,以类似回旋曲或奏鸣曲形式写成
这一乐章的解释,有很大的分歧。有人认为“命运主题”虽然贯穿整部作品,在终章已被不可抑制的欢乐所战胜;也有人认为“命运主题”在最后乐章中并没有实质改变,因此将之解释为:“一具骷髅披着节日的盛装,在大街上神气活现地进行着。”的确,在柴科夫斯基最后三部交响曲中,第五交响曲是最复杂的一部,而终曲又是最矛盾、最不平衡的一个乐章。
终曲的引子便出现“命运主题”,庄严隆重,一扫以往的阴暗和不祥的色调,引子主题反复后进入呈示部,在强烈的定音鼓声掀动下,弦乐组有力地主奏出节奏鲜明的基本主题,很快在乐队全奏下进入高潮,仿如是一首欢乐而的俄罗斯民间舞曲;接着的跳跃主题,首先由双簧管独奏带出,轻巧跳跃,反复四次后,紧接着小提琴组奏出抒情主题,同样反复四次, 定音鼓加入,情绪迅即带上高潮,随即又带入新的表情主题,这个长音主题,经过反复展开,力度不断增强,带上两次高潮。引子的命运主题由铜管乐组强力奏出,打断舞曲的热潮,但变得有如庄严隆重的进行曲一样,木管乐组及弦乐组,有如疾风地作出呼应,最后汇集成踏步般的齐奏,将乐曲推上更大的高潮。
展开部首先全乐队以澎湃力量奏出变化的基本主题,继由木管组有力地再现表情主题,弦乐组持续以基本主题的节奏性音乐伴随,及后力度亦逐渐减弱进入再现部,乐队全奏出基本主题的变形,节奏性的强力行进音乐;随后跳跃主题,和抒情主题各自反复四次,再由定音鼓加入将情绪带上高潮。再现表情主题,经过反复展开后,力度不断增强推上高潮,速度变慢和变得更宏大开阔后,铜管组强力奏出源自引子的号角式音调,严峻而焦躁,但很快便变成强力的行进音乐,在定音鼓一轮强大的擂动下,全曲跃进无比澎湃的高潮,最后在几下强大的和弦后,短暂休止。经过两小节乐队全奏的导引,在热烈的气氛背景下,弦乐组宽广而雄浑地奏出大调的“命运主题”,节奏越来越强,形成兴高采烈的节庆气氛。小号有力地将“命运主题”反复,庄严辉煌。最后形成一片雄壮华丽,豪情万千的强烈色彩。最后乐队全奏出强大和弦,进入急板尾声,节奏越来越急速,乐曲处于一片热闹中……小号与双簧管突然以大调奏出首乐章鲜明的主题乐句,形成狂热的节庆气氛,并很快地在进行曲般强而有力的节奏下结束整部交响曲。
无论如何解读,最后乐章的“命运主题”变得光辉灿烂,尾声亦写得辉煌热烈,这可说是胜利结果的肯定,亦可说是作曲家肯定意志力的胜利,肯定自我争战的乐观主义的结局。事实上,肯定战胜痛苦和怀疑的勇敢精神,对那些经历过苦难的人士,特别感到亲切和珍贵。
撰文:周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