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娲,小提琴
看点
周天将中华文化与当代音乐交融创作成《礼献》,展现经过百年继往开来,今日中华盛世的繁花硕果;布鲁赫将古老的苏格兰民歌主题融于《苏格兰幻想曲》乐章之中,旋律美丽淳朴,曲调悠扬,充满热情;肖斯塔科维奇《D小调第五交响曲》的音乐语言在于表现人性,音乐内涵中深藏着怨恨、矛盾、压抑、不屈,但最终都得以解决并引向光明灿烂的人生观。
自1998年5月音乐季设立以来第2020场音乐会
广州交响乐团2023/2024音乐季开幕音乐会
主办:广州交响乐团、星海音乐厅
2023.9.16(星期六)20:00
指挥:黄屹
小提琴:杨天娲
演 奏:广州交响乐团
周天
《礼献》
马克斯·布鲁赫
苏格兰幻想曲,作品46
1.引子,庄板;如歌的柔板
2.谐谑曲:快板
3.绵延舒缓的行板
4.终曲:战斗性的快板
小提琴:杨天娲
—— 中 场 休 息 ——
德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
D小调第五交响曲,作品47
1.中板
2.小快板
3.广板
4.不过分的快板
周天
《礼献》
“神宫肃肃。天仪穆穆。礼献既同。膺兹厘福…”
(沈约《梁雅乐歌·献雅》)
《礼献》力图用五音繁会的音乐语言来展现当今交响乐团无穷的张力——从壮阔到婉约,从中国民族音调的应用到现代和声与强烈节拍的结合。作品由上海交响乐团和音乐总监余隆在乐团建立140周年之际委约并首演 。余隆指挥纽约爱乐乐团于 2020 年 1 月 28 日在林肯中心大卫格芬音乐厅举行了该作品的美国首演。今天,愿我们通过音乐再现那令人心旌摇曳的艺术梦想。
华裔作曲家周天1981年生于杭州,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附中、柯蒂斯音乐学院(学士)、茱莉亚音乐学院(硕士)、南加州大学(博士),师从著名作曲家珍妮佛·夕格顿和克里斯托弗·劳斯。2018年,他凭借《乐队协奏曲》获第60届格莱美奖“最佳当代古典音乐作曲家奖”提名,成为获此殊荣的第一位华人。2019-20乐季任上海交响乐团驻团艺术家。2019年获北京国际音乐节“年度艺术家”奖。现任密歇根州立大学音乐学院作曲系副教授。与他合作的知名音乐家和乐团包括:梵志登、王羽佳、余隆、王健、曼弗雷德·霍内克、路易·朗格莱、纽约爱乐乐团、伦敦爱乐乐团、旧金山交响乐团、匹兹堡交响乐团、马勒室内乐团、墨尔本交响乐团、香港管弦乐团等。《华尔街日报》称“周先生的管弦乐作品完成了两件重要的事情:它们提醒我们如何从从前到达现在,并通过向那些可能已经被遗忘的贡献者致敬来延续历史。”
撰文:周天 提供
布鲁赫
苏格兰幻想曲, 作品46
布鲁赫的《苏格兰幻想曲》创作于1879年到1880年的那个冬天,传奇小提琴家萨拉萨蒂在1880年9月首演了这部作品。在德国浪漫主义作曲家们看来,苏格兰是一片散发着异域风情的神秘土地,布鲁赫表现得尤为典型:他热爱司各特的小说,曾将苏格兰民族诗人罗伯特·彭斯用低地苏格兰语写作的诗歌谱写为艺术歌曲。尽管贝多芬、门德尔松、舒曼等作曲家都曾以苏格兰为灵感写作音乐作品,但布鲁赫在《苏格兰幻想曲》中无疑更进一步,它也被认为是将苏格兰音乐风格体现得最为地道的德国浪漫主义音乐作品之一。
布鲁赫一直对来自民间的音乐素材情有独钟,因此在这部作品里也使用了地道的苏格兰音乐作为主题素材——正如作品的完整标题所提示的那样,它是“为小提琴、管弦乐队与竖琴所作的幻想曲,同时自由使用了苏格兰民间旋律”。这些旋律出自罗伯特·彭斯与史蒂芬·克拉克在18世纪末收集苏格兰最广为人知的音乐曲调并出版的一本参考书《苏格兰音乐博物馆》。而为了更加强烈地唤起听众对苏格兰的想象,布鲁赫还在整部作品里着重使用了竖琴,竖琴的声音贯穿了整部作品,因此有时也被视作这部作品除了小提琴之外的第二件独奏乐器。
乐曲以长号宛如古战场上的号角般的独自吟唱开始,随后小提琴接过了旋律,并逐渐发展成了在以加装定音器的弦乐为主体的背景上的主题素材,这段旋律来自罗伯特·彭斯的歌曲Auld Rob Morris。独奏在乐章临近结尾时达到高潮,但是在短暂的起伏之后就回归了平静。
第二乐章的旋律来自舞蹈旋律The Dusty Miller,最开始是由独奏小提琴独自完成的,其中借鉴了乡村小提琴的演奏方法,接下来管弦乐队接过了主题,并将其发展成更为宏大的样子。乐章结尾处Auld Rob Morris的旋律重归,并引导音乐进入了慢板乐章。
这是一个有着深邃的情感深度的乐章,其主题以哀歌 I’m a Doun for the Lack o’Johnnie为基础,最开始是平静的抒情,随后却变得愈发激动,情绪与节奏都急剧转变,最后又回到了乐章开头处的情绪中。
最后一个乐章以充满了昂扬的战斗精神的主题开始,这段旋律来自苏格兰战歌 Scots Wha Hae,是由罗伯特·彭斯从罗伯特一世国王在班诺克堡战役前对苏格兰军队发表的传奇演说改编而来。接下来的部分都是对这段令人精神一振的旋律的变奏,直到中间宁静的插曲将听众带回了第三乐章里的抒情气质,仿佛是对战争的反思一般,但紧接着音乐就再次回到了对胜利的狂欢氛围里。
撰文:徐尧
肖斯塔科维奇
D小调第五交响曲,作品47
1906年9月25日在圣彼得堡(后易名为列宁格勒)出生的肖斯塔科维奇(Dmitry Shostakovich),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俄国作曲家之一。他的老师斯坦贝格(M.Steinberg, 1883-1946)是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学生,因此他可以说是在俄罗斯“五人强力集团”的传统中成长,里姆斯基-科萨科夫、鲍罗丁、穆索尔斯基、斯克里亚宾和普罗科菲耶夫对他的音乐不无影响,而西方古典与浪漫音乐的影响亦很明显。
他的第一交响曲于1926年首演时只有十九岁,随着这首交响曲他的名字传遍世界各地。到上一个世纪二十年代末,肖斯塔科维奇对德国和奥地利的当代音乐产生浓厚兴趣,贝尔格、施雷克、欣德米特、克热内克的作品对他产生很大影响。
诞生背景响应批评
1936年1月,肖斯塔科维奇的歌剧《穆森斯克郡的麦克白夫人》令当时的领导人斯大林勃然大怒,官方《真理报》等随即对他出尖锐的批评和讉责,指他的音乐为“形式主义”,不符合苏联社会主义文化要求。此时正是苏联进行大清洗最严厉的时期,肖斯塔科维奇部分朋友亦受到牵连,为他执导他首部歌剧《鼻子》的导演迈耶胡德(V. E. Meyerhood),甚至当时作为他长期经济支柱,曾为苏联总参谋长的图哈切夫斯基,亦难逃厄运而遭处决。尽管如此,肖斯塔科维奇似乎仍可苟存,但他总是非常担心,惶惶终日,原订发表的第四交响曲亦被逼撤回。
在收入大减下,肖斯塔科维奇一方面重新依靠写作剧场音乐及电影配乐来赚钱,另一方面亦希望寻求机会重新得到官方认同;于是决定以传统的写作手法,摒弃复杂旋律、不明显调性和各种不协调的和声,另外撰写一首新的交响曲,并表示这首交响曲是“作曲家对党的批评的响应”。这便是于1937年11月21日首演,由穆拉文斯基(Yevgeny Mravinsky)指挥列宁格勒爱乐乐团演出的第五交响曲,结果获得公众和官方赞许,而他亦渐渐恢复地位,1937年9月更获得列宁格勒音乐学院的教席。
自此肖斯塔科维奇作为苏联最伟大、最受人敬仰的作曲家的地位再没有受到质疑。官方对这部作品的定义为“经历巨大内心斗争后个性的形成”,苏联官方音乐文献则形容它描述了“人的良知到积极乐观主义的一个脱胎换骨”。
谜团争议《证言》故事
自此,第五交响曲便成为肖斯塔科维奇最常被演出的乐曲,但亦被视为是他在艺术创作上与政治妥协的记号。然而,该乐曲表现的感情和气氛,却与当时苏联极力推崇的乐观及富有斗志的音乐大相径庭,何以会被苏联政府接纳?难道当时的听众真能从曲子里听见胜利与喜悦的欢呼?
此一谜团,直至1979年《证言》(Testimony)一书出版。作者是流亡美国的俄国乐评人沃尔科夫(S. Volkov),他声言书中所载,是肖斯塔科维奇的回忆谈话,由他笔录及整理发表。回忆中的肖斯塔科维奇毫不保留地否认他曾向苏联政府低头:“我从未有过用音乐奉迎政治权贵,我跟他们并没有任何关联,我也没有被宠过,他们都说我太接近权力核心,这只不过是视觉上的幻象罢了。”在《证言》里有关第五交响曲的话更令人讶异:“我想大家都清楚和知道第五交响曲是怎么一回事。就正如歌剧《鲍里斯·戈都诺夫》(Boris Godunov)的情况一样,那种欢呼是给人逼出来的,这好比人有拿着根棍子,一边揍你们,却又一边说着:你们的责任是要欢呼,欢呼是你们的责任!”
这段话所指显然是第五交响曲的第四乐章。该乐章的速度“不太快的快板”,很容易表现胜利和欢欣的感觉。乐章末段由木管和弦乐奏出的重复“A”音,便是一个隐藏的象征意义。铜管乐所吹奏的旋律,是来自他的一首歌曲《重生》(Rebirth),但配上另一首《野蛮的画家》的歌词,内容指野蛮的画家把天才所画的图画都涂黑了。作曲家所指的“野蛮的画家”和“天才”,暗示就是当权者和作曲家本人。歌词最后结局是野蛮画家的作品被唾弃,而天才的作品得以重生。这样的解释,很明显和官方所说,是一首完全正面的作品互相违背。
其他三个乐章中,亦可在其他乐章的细节上看到肖斯塔科维奇并非全心创作一首为讨好当权者以换取重返苏联的音乐乐坛的作品。就如第一乐章中段的进行曲乐段,节奏虽整齐,但听起来带点滑稽的步伐;第三乐章采用的,并不是叙述工人阶级或者先进模范的思想斗争,却以萦绕心头、满怀乡愁兼且矫揉造作的慢板取代,这种手法其实正正就是官方所不容许的“形式主义”,但在其他乐章所组成的一体化下(特别全曲的唯一慢板乐章),终于亦成功得到了官方的接受。
从各种的文献研究中,音乐学者几乎无可置疑地认同,肖斯塔科维奇这首作品是“为势所逼”,是要讨悦当权者的意识形态,亦要为自己日后的生计而产生的妥协作品。不过,《证言》的真确性,及其内容可信程度很有争议,也有人认为不妨多从音乐的角度去了解第五交响曲,从乐曲中揣摩其内在情意。
充满人性的普遍性
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五交响曲虽然在各方面都给人较简单的感觉,但却丝毫无损其音乐的质素。肖斯塔科维奇有着出色的博采众长的能力,能够将来自其他作曲家的灵感融合到自己的创作中,完全与自己的个人风格结合在一起。肖斯塔科维奇充分运用了传统古典曲式,处理时又非常自由。包括奏鸣曲式、三段式歌谣曲式,和回旋曲式等各种曲式的重叠,以及时而压缩时而展开的各个再现部,都运用自如。
这部作品配器色彩丰富,技巧娴熟;配器上强调不同声部之间的区别,而非声部之间的融合,此因肖斯塔科维奇一直认为音色是推动音乐发展的其中一个重要手段。此外,曲中除了俄罗斯学派固有的充沛音响,也有属于布鲁克纳和马勒的乐队音响。
该曲另一特点是强烈鲜明对照的音乐总是并排出现。曲中有不少最温柔的乐段,如第一乐章第三主题、第二乐章并不常见的“三重奏”,第三乐章中优美的双簧管主题……但又总是伴随着粗犷狂野的乐句、火热激昂的小号号角式音响、刺激兴奋的打击乐节奏;同时,第一乐章展开部怪异的进行曲(带有马勒的影子)、终章的尾声,和好些明显的幽默和讽刺乐段,还有不少夸张的音响,交替着的却是紧凑而流畅的旋律,这些看似并不调和的元素,在肖斯塔科维奇的手中,却能自然地发展成为颂歌般的高潮。曲中的和声,则融会了协和音与不协和音,但都严格与所用调性相关,乐曲听来虽然具有俄罗斯风格,但却没有直接引用的民歌音调,为此,有人说他的“音乐语言充满人性的普遍性,因此能为全球人类所理解”,看来不无道理。
四个乐章各具特色
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五交响曲采用扩大的双管编制,弦乐五部和标准的木管乐器外,增加了短笛、高音单簧管,和低音大管;铜管乐器是圆号四、小号及长号各三,和大号;并采用了大量敲击乐器,定音鼓外,有三角铁、大鼓、小鼓、钹、锣、钟琴、木琴和钢片琴等。此外还用上了钢琴和竖琴。全曲分为四个乐章。
第一乐章:中板(Moderato)
以奏鸣曲式写成,手法精湛,把对比强烈的主题揉合一起而形成立体感,在再现部全奏第一主题前的片段,小提琴演奏的抒情旋律,由圆号接上吹奏,其他乐器则以有力的音色,奏出此乐章开始时的卡农片段,与圆号旋律呼应,效果突出。
弦乐以卡农形式展开,第一主题以六度跳进及加强附点节奏组成,很快进入以“长-短短”为主的第二主题。其后这两个主题交替出现。两个主题不断发展构成的发展部,速度渐渐加快,推向最高潮时,速度回落至开头,再由弦乐组带动整个乐队回应,渐渐减弱。两个主题再现,气氛变得平静且略带伤感,最后在钢片琴的上行音阶中结束。
第二乐章:小快板(Allegretto)
类似谐谑曲的三段式。黑色幽默感的谐谑曲风格,是隐藏着伤感气氛的三段体圆舞曲。弦乐低音声部非常沉重的弓法拉奏的引子开始,主题演变来自上一乐章的第一主题。主题经过木管组及小提琴展开后,木管乐奏出带附点节奏的第一旋律,及后铜管乐器和小鼓奏出仿如凯旋进行曲般的第二旋律。简短的连接段后,独奏小提琴在竖琴和弦乐拨奏中奏出中段主题,并由长笛重复和应。乐队全奏带入调性不确定的连接段落,穿插在其中的是中段主题旋律的片段。大管及弦乐拨奏再现第一及第二主题,最后在双簧管的小调引子下,此一乐章便在木琴和乐队的强劲全奏下结束。
第三乐章:广板(Largo)
肖斯塔科维奇奇美之作,只运用弦乐器和管乐器,与前后两个以铜管及敲击构成的强烈声势的乐章构成鲜明对比效果;但此乐章的缓慢节奏及隐藏着的内在张力感觉,却是暴风雨将临的预兆。
这是气氛平静,旋律线条简单,调性明显的慢乐章。没有使用铜管乐器,弦乐组重新分为八个声部(小提琴三、中提琴及大提琴各二,再名加低音提琴)。小提琴直接奏出第一主题(首乐章第一主题的另一变奏),并在其他弦乐组的衬托下带出引子部分,长笛在竖琴的分解和弦下奏出新的主题,但很快便由弦乐组接替,并推上第一个高潮。及后穿插着双簧管、单簧管及长笛的独奏。随后在弦乐的碎弓下,木琴和大提琴带进第二个无比强烈的高潮。回复平静后,弦乐器再现第一主题,最后在竖琴独奏的单音旋律后,八个声部的弦乐和弦将此乐章带入无比宁静的气氛下结束。
第四乐章:不过分的快板(Allegro non troppo)
终章结构和第三乐章一样较为自由,同时,对此乐章的处理,不同指挥在速度、音量强弱等各方面,时有不同,演奏时间也就往往会有较大出入了。
这是一直保持情绪高涨气氛的凯歌般乐章。定音鼓与管乐奏出强力的和弦开始后,便由铜管乐组奏出的主题旋律主导着音乐的推进;及后小提琴奏出具节奏性的第二主题,这两个主题再次交替出现,小号突然加入,配上弦乐有如警号的连弓和碎弓,气氛变得紧张;然而随着一声大钹轰响,凯歌般的气氛又回复过来。随后的锣声和定音鼓的断奏,又出现抑压不安和无助的张力感,圆号的旋律变奏亦失去威风色彩,接着小提琴不断重复的音型更仿如跌到深渊中,而竖琴奏出重复的音型时,却又显现出一丝曙光,木管乐器带回缓慢速度的主题,暗示黑暗会慢慢消散,弦乐及钢琴的八分音符节奏加快驱散阴暗的气氛,最后铜管乐和敲击乐加入,调性亦由小调变成大调,光明已重临,并取得最后胜利。
撰文:周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