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

写作《第七交响曲》时,马勒作为指挥家和作曲家受到行业的认可,生活优渥,妻女双全。然而从作品完成到首演的三年间,马勒被同行驱逐,女儿死于猩红热,自己又被诊断出致命的心脏病。种种不幸之下,马勒修改了作品,让中段原本快乐的夜曲蒙上了一层阴郁。这首乐曲手法前卫,技艺精湛,展现了个人在无常命运中的挣扎与探寻。

  • 时间:2021-11-26 20:00
  • 地点:星海音乐厅 交响乐厅
  • 票价:¥VIP680/480/380/280/180/80
曲目

自1998年5月音乐季设立以来第1858场音乐会

「马勒大观」特辑 4
乐季音乐会 6
2021.11.26(星期五)20:00
星海音乐厅交响乐演奏大厅
指挥:夏小汤
演奏:广州交响乐团

古斯塔夫·马勒
E小调第七交响曲
1.缓慢地,果断有力但不过分的快板
2.夜曲(I):有节制的快板
3.谐谑曲:幽暗地
4.夜曲(II):柔情的行板
5.回旋曲-终曲:普通的快板

导赏

古斯塔夫·马勒:E小调第七交响曲

古斯塔夫·马勒(Gustav Mahler,1860-1911)是奥地利著名的作曲家,指挥家。在西方音乐史上,他被认为是衔接19世纪德奥传统与20世纪现代主义音乐的关键人物。如今的人们大都通过他的作品来了解这位百年前的音乐奇才。但马勒的作品在他生前并没有得到充分的重视。纳粹德国还曾因马勒的犹太人身份禁演他的作品。直到二战结束,马勒的作品才逐渐获得应有的认可和推广。在他生前,马勒主要是以指挥家的身份为世人所知的。

《第七交响曲》创作于1904至1905年。此时的马勒担任维也纳宫廷歌剧院的音乐总监,是欧洲最负盛名的指挥家之一。事业上的成功也意味着沉重的工作压力。一年中的九个月,马勒为欧洲各地的演出奔忙不休,精疲力竭。只有在夏季乐团休整的短短两三个月里,他才能恢复宁静,安心创作。

在1904年短暂的夏天里,马勒只来得及完成《第七交响曲》的第二和第四乐章,就不得不回归指挥家的繁忙日程。1905年6月,马勒回到他在韦尔特湖畔麦尔尼格的僻静寓所继续创作,却感到灵感枯竭。1910年,在一封写给妻子阿尔玛(Alma Mahler,1879-1964)的信中,马勒提到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我本打算写完《第七交响曲》,毕竟两个行板乐章都已经写好了。但在两星期的时间里,我折磨着自己,直到逼近抑郁的临界点,你一定记得,随后我逃往多罗米蒂山脉……最后我放弃了,我踏上归途,并且确信那个夏天要浪费掉了……”

然而灵感总在不经意间来临。从多罗米蒂山脉归来,失望透顶的马勒走下火车,在维尔特湖边登上一艘小船,准备渡过湖水,回住处去。就在船桨落入水中的那一刻,马勒猛然从桨声中想到了第一乐章引入部分的主题(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旋律和风格)。找回灵感的马勒欣喜若狂,接下来,他进入了忘我的创作状态,只用了不到四星期的时间,就完成了《第七交响曲》的第一、第三和第五乐章。马勒写信给他的好友,维也纳大学的音乐学教授葛多·阿德勒(Guido Adler,1855-1841):“我的《第七交响曲》写完了。我认为这部作品开始时就有好兆头,最后也令人愉快地收尾了。”

马勒与纽约交响乐团有约,将于1907至1908年的音乐季合作演出。他曾想过由纽约交响乐团来完成《第七交响曲》的首演。幸好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毕竟在纽约,乃至整个美国,公众对马勒的作品都知之甚少。此时马勒听说,布拉格将在1908年举办庆典,庆祝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Franz Joseph,1830-1916)在位60周年,他意识到这是个更加合适的首演机会。布拉格能够提供给马勒的交响乐团虽然算不上世界一流,但留给马勒排练的时间非常充裕。

然而,考虑到马勒繁忙的日程,再加上他因为苛求质量而不断修改作品,留给他的时间也并不算长。甚至到首演已经开始彩排时,马勒仍在不断地改动乐谱。这无疑让他自己和整个乐团都倍感压力。马勒最终于1908年9月19日指挥捷克爱乐乐团,在布拉格完成了《第七交响曲》的首演。这时距离他完成第一版乐谱已经过去了三年。

在这三年间,马勒的人生经历了诸多波折。由于他的犹太人身份,也由于他与乐团和歌剧院高层由来已久的矛盾,马勒备受排挤,不得不辞去维也纳宫廷歌剧院音乐总监的职务,举家离开维也纳,迁往麦尔尼格。在那里,他的两个年幼的女儿染上了猩红热和白喉,大女儿不幸夭折,年仅6岁。马勒随即也被检出患有严重的心脏疾病,为此不得不放弃他从前喜爱的徒步、游泳、自行车等运动。接连的打击之下,马勒的心境已与最初创作《第七交响曲》时迥异。他修改了乐谱,让作品原本欢快的中间部分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

维也纳的听众并没有对《第七交响曲》的首演表现出太多热情,他们只是礼貌地表达了对作曲家的尊重。人们对第二、第三和第四乐章的反响较好,但第一和第五乐章却多少令他们有些困惑。这也不难理解:马勒的音乐语言此时已经超越了孕育了它的19世纪浪漫主义传统。《第七交响曲》是马勒所有作品中最少为人们所知,也最少演出的一部。但敏锐的聆听者还是能从作曲家前卫的手法和精湛的技艺中察觉到,这是一部将被载入史册的不朽之作。作曲家阿诺德·勋伯格(Arnold Schoenberg,1874-1951)曾长期对马勒的作品持怀疑态度,但《第七交响曲》令他折服。他在给马勒的信中写道:

“《第七交响曲》留给我的印象是持久的。现在我完全信服你了。这是可以肯定的。这次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建立在艺术的和谐之上的完美休憩。它打动我,但丝毫没有无情地摇撼我的重心,它只是平静而令人愉悦地把我引向它。这是一种引力,仿佛引导着星球在它们自身的轨道上运转。引力当然对星球施加着影响,但它的方式是如此的轻捷而不可拒斥,以至于没有一丝一毫的颠簸震荡。”

《第七交响曲》的结构呈对称的形式。第一和第五乐章篇幅最大,包夹着中间三个较短的乐章。第二和第四乐章被马勒称为“夜之曲”,在篇幅和风格上也彼此对称。最中间是短小的第三乐章,风格阴郁。马勒曾向瑞士音乐评论家威廉·瑞特(William Ritter,1867-1955)解释《第七交响曲》的结构:“三个夜晚的乐章(注:第二至第四乐章),终章是光明的白昼,第一乐章是整体的基础。”

第一乐章被马勒描述为:“一个没有星光和月色的悲剧之夜。”忧郁的次中音号奏出第一主旋律,隐隐透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你或许能从伴奏中听出那只载马勒渡过湖水的小船上桨声的节奏,但这节奏又如同出殡的步伐。高潮过后,音乐紧凑起来,展开一段难以名状的舞曲。随即是一个华丽的主题,小提琴演奏的旋律充满渴求、能量和激情。不久后,一个令人迷醉的天籁般的乐段出现了。但刹那间,低沉的大提琴令人震惊地出现,将我们拽回凄凉的第一主题。第一乐章在奔放的进行曲中戛然而止。

第二乐章开始的一分钟似乎在犹疑和探索,随即大幅下降五个半八度,进入一个令人不安的主题。乐曲在大调和小调间不断跳跃,营造出神秘而引人入胜的氛围。这是马勒作品中常用的技法。马勒曾将这个段落与伦勃朗的名画《夜巡》相比,因为二者都呈现出奇妙的晦明变幻。“夜巡”之后的主题粗听之下似乎有些稚拙,但若你悉心体会,便能察觉许多令人惊喜之处。木管乐甜美跃动,遥远的牛铃也丰富了这段乐曲的质感,透出轻松愉悦的田园风味。随后,一切隐入夜色。

第三乐章是谐谑曲,马勒却反常地在乐谱上标注了“幽暗”一词。诡异的定音鼓和低沉的管乐器营造出鬼影幢幢的氛围,木管乐器发出令人心惊的尖叫,大提琴若隐若现仿佛幽灵。在这一片阴森诡谲的夜色中,一段三重奏多少令听者略感宽慰。马勒的夜,渐渐深了。

第四乐章是第二首“夜曲”。在这个乐章,马勒创造性地使用了吉他和曼陀林,奏出威尼斯贡多拉上浪漫而慵懒的唱曲。为了营造温柔的气氛,马勒大量削减了演出乐器,使这个乐章的规模更像室内音乐而非大型管弦乐。马勒的妻子阿尔玛在她的回忆录中写道,这个乐章宛如“潺潺流水”,透露出“德式的浪漫”。

第五乐章是华丽、雄壮、充满戏剧性的。在彩排到这个乐章时,马勒曾对乐团说道:“现在白天到了。”乐章之始,铜管与鼓声争鸣,奠定了辉煌的基调。热情的C大调鲜明地从之前几个乐章的阴沉气氛中挣脱出来,如同阳光普照世界。《第七交响曲》在炫目的光芒中结束,似乎展现了马勒终于冲出无常的命运,拥抱光明。

撰文:邓一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