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

理查‧施特劳斯的交响诗《英雄生涯》,挥洒凌厉,构思宏大,气魄豪迈,标题中的“英雄”,一般认为是指追求艺术革新的作曲家本人。庆祝梅兰芳京剧艺术双甲子120周年,委约谭盾创作的《霸王别姬》,将京剧中的曲牌与唱段作为创作源头,以钢琴化为乱世英雄项羽,让他牵手虞姬(京剧青衣),重谱绝世情缘!

  • 时间:2015-07-31 20:00
  • 地点:星海音乐厅 交响乐厅
  • 票价:¥VIP/680/380/280/180/100
曲目

谭盾
霸王别姬,京剧青衣与钢琴的交响诗(世界首演)

钢琴:王羽佳
青衣:肖 迪

—— 休 息 ——

理查•施特劳斯
英雄生涯
1.英雄本色主题
2.英雄的敌手——评论家
3.英雄的伴侣
4.英雄的战场
5.英雄的业绩
6.英雄的遁世

导赏

英雄何人?何物?

这场音乐会的“主角”很清楚是“英雄”。世界首演的谭盾新作品《霸王别姬,京剧青衣与钢琴的交响诗》中的“英雄”应是指“霸王”;现今已成为理查‧施特劳斯音诗代表作品的《英雄生涯》,尽管很多人都认为作品标题的《英雄》是指作曲家本人,但亦有不同的看法,争议一直都存在,并未有答案。其实,更重要的是这两首乐曲中所指的英雄是何物?那是和“情是何物”一样不易解答的问题。如果就两个作品音乐本身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有更大的空间,那么,英雄便不仅是理查‧施特劳斯、霸王,还可以是和这场音乐会有关的梅兰芳、谭盾,甚至是余隆、王羽佳和肖迪,那便只有听完音乐会后各自去找寻自己满意的答案了。

谭盾:霸王别姬,京剧青衣与钢琴的交响诗

英雄难过美人关

谭盾庆祝梅兰芳京剧艺术双甲年创作《霸王别姬,京剧青衣与钢琴的交响诗》,除了源于他早年在湖南京剧团工作时已坠入京剧的情网,还有1993年中国电影《霸王别姬》获得奥斯卡提名,和获得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金棕榈奖,重燃起他对京剧的迷爱,所以去年他就有了双甲年创作《霸王别姬,京剧青衣与钢琴的交响诗》的想法。关于这首乐曲的具体介绍,请看谭盾老师以下的创作访谈内容,我们可以从中了解更多。


谭盾(图片来自互联网)

广州交响乐团(以下简称“广交”):您在庆祝梅兰芳京剧艺术双甲年的时候创作《霸王别姬,京剧青衣与钢琴的交响诗》的起因是什么?

谭盾(以下简称“TD”):我十几岁就在湖南京剧团工作,那时我在京剧团拉琴和指挥,自从演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海港》和《磐石湾》,我就坠入了京剧的情网,可以说,我喜欢京剧是在喜欢交响乐之前。1993年的中国电影《霸王别姬》获得了奥斯卡提名,更获得了戛纳电影节的最佳影片金棕榈奖,一下子让全世界都在谈论梅兰芳和《霸王别姬》,这使得我小时候对于京剧的迷爱又重新点燃起来。于是,从去年到今年,当全世界都在庆祝梅兰芳京剧艺术双甲年时,我就有了双甲年创作《霸王别姬,京剧青衣与钢琴的交响诗》的想法。

说起双甲/双重协奏曲,我做了很多研究,也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最迷恋我的还是梅兰芳。梅兰芳的剑舞对我影响很大,京剧艺术把武术植入其中的这个概念使得我后来跟李安设计创作《卧虎藏龙》音乐时,也深受影响。我认为,将武术、武侠植入京剧,更能使全世界都知道什么是中国武术/武侠的精髓。所以,我在写《卧虎藏龙》时就开始注重武术音乐的动态在电影音乐里的作用,在《霸王别姬》的创作中,我侧重了梅兰芳的剑舞对于作品的重要性、启迪性和底蕴,为钢琴独奏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

我读过梅兰芳很多故事,特别是他于1930年跟卓别林在美国的会面使我很有感触。当我在纽约百老汇剧院和大都会歌剧院徘徊时,脑海中总能浮现出这副80年前的画面,那时的梅兰芳的身影就在这个地方游离、漂浮。我假想着梅先生跟卓别林在那里谈笑风生,他们谈京剧与电影的风韵,谈钢琴与青衣的对话。据说,是胡适先生在给他们做翻译。说起胡适也很有意思,我最开始了解胡适更多是读他的文字,当我被任命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亲善大使的时候,他们跟我说,你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位担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亲善大使,而如果讲起中华民族来,你就是第二位了,因为第一任是胡适先生,那是在70年前的民国时期。我觉得胡适不只是中国文人的一代骄子,更是梅兰芳的大迷、大推崇者,这让我觉得也沾了一些光。所以,到了庆祝梅兰芳京剧艺术120年双甲年的时候,我就有了钢琴与梅派青衣双重协奏曲的创作欲望。

那么,为什么选用钢琴呢?我觉得钢琴是全世界最普及的一件乐器,而京剧是全中国家喻户晓的国剧,这两个艺术门类承载着东方跟西方的音乐与戏剧,其中艺术与哲学的厚重是极为诱人的。所以,我觉得用钢琴来代表项羽,跟中国古代美人虞姬的对话,会引伸出很多艺术层次里的纹理和内容。因此,我选择在双甲年创作双重协奏曲,无论从结构还是内容,无论从历史还是文化的角度而言,都非常有意思。

广交:《霸王别姬,京剧青衣与钢琴的交响诗》中您选用了哪几段梅派唱腔?

TD:《霸王别姬,京剧青衣与钢琴的交响诗》中我用了三段梅派唱腔,它们是梅兰芳《霸王别姬》整个剧作里面最精典的部分。这些唱腔体现了虞姬那种心如秋水、美丽善良,以及爱人、爱家、爱国家、爱天下的大爱情怀。而钢琴展示的是一个绝代英雄的慷慨悲壮、宁死不服,它营造着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精神境界,也吐露着英雄男性对佳人的深情爱慕。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项羽与虞姬的爱,是建立在情爱、家爱、国爱、天地之爱的情怀中的。所以,钢琴与青衣在这三段主要唱腔中的对话,其实就是展现男女间、天地间、钢琴与京剧、悲欢离合之间的一种男女悲情。

广交:您刚才说钢琴独奏有很长的一段跟剑舞的对话,那么选用钢琴与剑舞的对话是什么样的考虑?

TD:《别姬》中间的剑舞是梅兰芳先生的精心创造,他对剑舞的创作精益求精,将剑舞设计成一个梅花式的隐形图案,让剑舞的步伐严整而有内在结构感,给观众一种既绽放又收敛,既含苞欲放又同归于天地的情怀。所以,我将梅兰芳的梅花形剑舞结构引进来与钢琴对话,形成舞与音、刚与柔、剑与情的交融。

广交:钢琴是西方协奏曲中很重要的一件乐器。那么作为双重协奏曲,钢琴在这里边的技术含量和美学的意味是什么?

TD:钢琴协奏曲在音乐的艺术舞台上一直是最受欢迎的艺术形式之一,钢琴的美学、历史与技巧的传承和研究已经深入到全球几乎所有的交响乐团、艺术院校和体制中。在中国,就有三千万儿童学习钢琴。所以,我认为通过京剧的影响和京剧艺术的渗透把钢琴的演奏技巧和表演美学中国化,是一个非常值得探索的范畴。

对我来说,京剧不是exotic,更不是异域情调的一种学习,京剧是一种流在我血液里边的东西。自我在湖南京剧团工作起就做过一些京剧打击乐的研究,尝试把京剧艺术的美学放到钢琴艺术的创作里去,这个想法令我感到非常过瘾。所以,我在钢琴上做了四点设计。第一,我将钢琴打击乐化,把钢琴的演奏做成京剧打击乐的结构。第二,把钢琴演奏演化成唱腔流动体。第三,我把钢琴写得“很项羽”,因为在我心中钢琴代表项羽,它有一种非常厚重、深沉、磅礴的气质。第四,钢琴双手的结构有时是反串的,流动的右手的左边是打击乐化的节奏,而在深沉悠远的左手的右面,却像一把京胡逍遥自在——钢琴和虞姬,就像一把京胡与永远形影不离那个青衣。

广交:《霸王别姬,京剧青衣与钢琴的交响诗》有故事吗?

TD:《霸王别姬,京剧青衣与钢琴的交响诗》是一个单乐章交响诗的结构。它跟京韵和诗意是融在一起的,当然也有故事性。虽然是单乐章的交响诗的结构,但事实上它分为5个段落连奏:一、四面楚歌;二、月色清明;三、饮酒虞歌;四、钢琴剑舞;五、霸王别姬。这五段连续演奏,段落环环相扣。

我非常感谢广州交响乐团和余隆先生,是他们给了我这个机会,探索钢琴与京剧艺术的归一,也很感谢王羽佳和肖迪女士对我的支持,以及她们的勇敢探索和辛勤劳动。

理查•施特劳斯:英雄生涯 

1898年夏天,施特劳斯辞去慕尼黑歌剧院的指挥职务,跳槽柏林歌剧院,4月开始酝酿创作这首乐曲,夏天在巴伐利亚山区度假屋开始动笔,到7月18日,确定作品真正标题;对于这部交响诗,后来他虽然对罗•曼罗兰说:“不需要内容说明,只要理解它是一个英雄和敌人作战斗争就足够了”。


​理查•施特劳斯(图片来自互联网)

但在7月23日他写给出版商施皮茨韦格(Eugen Spitzweg)的信中,却曾谈到这首作品的内容:“由于我们的指挥家并不喜欢贝多芬的《英雄》,现在极少演奏这首乐曲了,为满足听众的迫切需要,我创作了一首大型音诗,题为《英雄生涯》,曲中并没有葬礼进行曲,但采用确是降E大调,而且多处出现圆号,圆号无疑是最能表现英雄主义了。”

施特劳斯这部于三十四岁动笔的作品,是否确如他事前估计在1899年元旦完成,有不同的说法,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首交响诗,题献给当年二十七岁的荷兰指挥家门盖尔贝格(Willem Mengelberg) 和阿姆斯特丹音乐厅管弦乐团(Concertgebouw Orchestra),但首演面世却在法兰克福,于该年3月3日由作曲家自己执棒;美国的首演在一年后,由托马斯(Theodore Thomas)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演出。

理想主义英雄画像

理查•施特劳斯这部交响诗,有人认为是作曲家本人的音乐自传,因在作品中的第五段引用了他过往作品中的很多主题。但亦有人认为他创作这部交响诗不是为了歌颂自己,而是像瓦格纳创作《名歌手》,目的是讽刺反对他的人,乐曲的中心描写和敌人战斗,并且很快战胜,也写出胜利后的振奋。曲中的英雄主角是否作曲家本人,至今仍存在不同解读,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首交响诗和他其他交响诗,特别是几乎是和《英雄生涯》同期创作的《唐吉诃德》(1897-1898)相较很不一样,在选材上避免叙事性的内容,只选出英雄一生中的个别事件作为素材。英雄的奋斗,赢得成功,但亦带来评论家对他的嘲讽;他赞美妻子给他忠贞持久的支持……甚至曲中引用的片断,来自以前多部音诗,都是集中在故事情节的描述,在《英雄一生》中这种描述却很少,只是英雄的生活态度,可说是一幅理想主义的英雄个性画像。

《唐吉诃德》的主角是把自己的力量徒劳地消耗于虚无的理想英雄主义的人物,《英雄生涯》中刻意塑造的理想主义者则是位高贵而与众不同的英雄,受到别人无理反对,理想多次破灭而感到痛苦,然而爱情给他力量,最后终获得精神上的平静。描写的是生命中内在的英雄性格,渴望通过努力达到灵魂升华的英雄主义。

编制庞大六段连奏

《英雄生涯》采用扩大的管弦乐团编制,包括短笛、三支长笛、三支双簧管、英国管、三支单簧管、低音单簧管、三支大管、低音大管、八支圆号、五支小号、三支长号、次中音和低音大号,双竖琴,大量打击乐器,和弦乐部,至少要由六十四人演奏,阵容十分庞大。

这部作品以交响曲第一乐章扩充的大型奏鸣回旋曲式写成,共分六个段落,各有标题,但原来总谱中没有注明。第一段“英雄本色主题”,和第二段“英雄的敌手——评论家”为主部主题,和第二主题;第三段“英雄的伴侣”为副部主题;第四段“英雄的战场”是发展部,并引向第一主题的再现,从第五段“英雄的业绩”开始,到第六段“英雄的遁世”,是再现部,实际却是采用主部材料变化出来的庞大尾声。

第一段:英雄本色主题

圆号和低音弦乐器开门见山地奏出降E调的庄严的英雄主题,跨越近三个八度,充满信心和活力的律动,这个英雄主题共出现四次,每一次都由圆号和低音弦乐器主奏,每次主题都有不同的变化发展,展示英雄的坚强、果断,但专横傲慢的个性,和丰富的感情及想象。最终再现辉煌英雄主题,以强大有如暴风雨般的高潮,无比炽热的感情结束。

第二段:英雄的敌手——评论家

施特劳斯嘲弄评论家的音乐,分为四个段落:敌人、英雄、两者交锋,和英雄的胜利。木管乐器高音区的尖锐刺耳声音,生动地刻画了刻薄、饶舌的敌人形象;刺耳之音使英雄感到不安;深沉、宽厚的英雄主题由低音单簧管、大提琴和低音提琴以小调奏出忧郁沉思的旋律,形成对比。接着交锋的段落,两者的音区及主题性格差异很大,壁垒分明,双方交锋,英雄胜利,但胜利的段落只有短暂的四小节,随即转入下一段,胜利欢乐还没有消失,英雄已陷入情网。

第三段:英雄的伴侣

曲中篇幅最长的一段,分为伴侣的主题、英雄和伴侣的对话、情歌的高潮和尾声。英雄自伴侣重新获得勇气,作为“伴侣”的首席小提琴手奏出高难度的独奏乐段,三个主要主题,每个都充满爱意,与美妙的华彩乐段交相辉映,华彩乐段包括琶音、滑奏、双弦或三弦,以及快速音阶经过段。总谱中加有大量文字说明来说明伴侣的情感变化:“脉脉含情的、轻佻的、温柔的……十分尖酸刻薄、懒散、很平静……愤怒、刻薄、温柔和钟情的。”伴侣激励了英雄,英雄对她的所有答句上升四度,仍由圆号、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奏出。双方对话,起初各说各,上方是独奏小提琴的华彩,英雄老是唱一个调子,伴侣的情绪则变幻不定。他起初犹豫不决,后明白示爱,激情不断高涨;乐队奏出情意绵绵的华美情歌,竖琴的滑奏,木管的颤音,圆号的和弦乐的狂喜,营造出余韵无穷的精彩爱情场景。

在主题两次呈现之间,夹杂着上一段胜利号声的余韵。在英雄与伴侣的对话中,仍可听到评论家的议论,英雄仍被困扰;伴侣的主题和英雄主题闪现,伴侣的主题激励着英雄,准备投入战斗,最后,在情歌的余音中安静结束,但远方敌人的嘲笑声仍隐约可闻。

第四段:英雄的战场

以大量不协和音写成,听来刺耳,但令人兴奋的展开部。在这一段音乐中,先前出现的各种主题材料纷现,号角音调、英雄动机、伴侣主题、胜利召唤,此起彼伏,纵横交错。大致可分为四个部分:

(1)号召:舞台后三支小号急促的号角和弦,在远方响起,召唤出征的战斗气氛浓厚,号角和弦变化反复一次,伴侣主题出现,英雄摆脱爱情,投入战斗。

(2)战斗:全段中心,两个层次。小鼓击起冲击力的节奏,伴随中鼓、钹和大鼓的猛烈敲击,小号奏起雄壮、充满号召力的英雄主题,象征向敌人发起攻击,反复中音调升高,随后木管组奏起小鼓节奏和弦,战斗气氛更浓。伴侣主题数次出现,在尘土飞扬,刀光剑影中,英雄仍想念着增强他力量的伴侣。

(3)胜利:敌人虽然顽强反击,但英雄胜利了!乐队在最强音上全奏出第二段“英雄的敌手——评论家”中的胜利主题。并引来首次完整出现的英雄主题,雄姿勃勃,神采飞扬,显出英雄本色。

(4)尾声:英雄主题和伴侣动机结合在一起,随后平静下来,为下一段的发展作准备。

第五段:英雄的业绩

庆祝英雄胜利,获得和平的成就。新节奏的英雄主题宣告这个段落的开始,在这个有如再现部的段落中,施特劳斯将过往已出版的乐曲中,一个又一个主题的片断,与本交响诗中的主题片断,编织成天衣无缝的织体。合共摘引了九首作品中的三十一个片断,出现得最多的是交响诗《唐璜》中的主题片断,此外还有交响诗《唐吉诃德》、《贡特拉姆》、《蒂尔恶作剧》、《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死与净化》的主题片断。这些主题片断结合巧妙,有时两条旋律以复调方式进行,明显清晰,有些隐约可辨,有些细读总谱才能发现……尾段中提琴、中音大号和低音单簧管奏出歌曲《暮色中的梦境》的优美旋律,与大提琴、圆号及英国管的《唐吉诃德》主题,很自然流畅地结合,既是英雄缅怀往事,亦是英雄一生成就总结。

第六段:英雄的遁世

描写战斗后,英雄完成使命,对斗争厌倦,蔑视一切,以中音大号和低音大号生硬、笨拙的动机呈现,并导入英雄主题变形的骚动段落,那是对斗争的回顾,激愤的情绪逐减弱后。接上的是在乐队宁静的和弦背景上,英国管奏出平静充满田园风味的主题,是渴望和平的柔板;但战斗的激动回忆再次搅扰英雄的情绪,直到小提琴独奏的伴侣主题出现,为英雄带来慰藉,英雄的心灵再回复平静;音乐变得和缓,随后是圆号(英雄)和小提琴(伴侣)温柔美妙的对话,弦乐快速音群和管乐震音掀起的高潮,是大自然庄严宁静中的升华,全曲随以沉静、平和的音响结束。

撰文:周凡夫

音乐会前讲座